一步步爬过去,那活物的起伏愈来愈小,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全身都埋在厚重的雪下,像是再过一会儿,他最后的呼吸都会被剥夺。
抬手去拨他脸上的雪,只一瞬间,雪自她触碰的那一处骤然化散,或许不能用化,而是消失,一切白茫尽数散去,露出鲜嫩的草地。
日月于此刻交替,和煦的阳光慷慨洒下。
目之所及不再是民宿的院子,放眼去望,这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山地,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山。
再次落下目光,这才发现那活物是一头通身弥散着赤色血雾、遍体鳞伤的豹子。
声音就在这时响起,豹子呼吸微弱,喉中逸出一声又一声行将就木时不均匀的气声。
他睁着双眼,眼中一派无助。
不仅是无助,还有恐惧、迷茫与无边痛楚。
她认得这双眼,也见过这双眼无数次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心头忽然一窒,手已抚上了他的脸。
就在触摸到他面颊的这一瞬,手下的触感由柔软温暖转成了僵硬冰冷,那双眼中的一切神采散尽,她正要惊呼,他墨黑的双眼已成了另一副模样。
她读不懂那种眼神,只知道自己必须要逃。
惊呼没能出口,因为豹子幻作人形,直将她扑倒在地。他的动作比闪电还要迅捷,一口咬住她的喉咙,咬得很用力,她能感受到血在一滴滴散尽。
仰面只能看到灼灼烈日,有什么从她的身体向外迫不及待地涌出,看不到形态,身遭却响起了歌谣。
很古老的歌谣,她听不懂,应该是听到过的。即便听不懂,却熟悉得像刻入了骨髓。
身上的豹子,或者说是应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她起身,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破碎陈旧的白塔面前。
白塔四周散落着白骨,累累白骨层叠而上,她的目光沿着白骨游走,才发觉这座白塔本身也是一具破碎不堪仿佛一推就能让它烟消云散的白骨。
她跟着歌谣起舞,绕上白塔,阳光撒在白塔上,但白塔后却是一座沉寂在茫茫月色与漫天大雪中的雪山。
血雾正在雪山上蔓延。
她想要向雪山走去,但白塔却似给她下了禁制,她只能绕着它一遍遍起舞。歌谣渐渐清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每一次绕过白塔后,那座雪山上的血雾浓重一分。
“要他回来吗?”女声再次响起,这次没了讥诮,只有几分漫不经心,让她心头顿时犹如火在烧。
她停下脚步,安静伫立在白塔的阴影之中,仰头看向那座已被血色吞没的雪山。
女声第三次响起时伴着惊雷阵阵。
语声破碎,其中雷霆震怒像要在顷刻间将这个梦境烧作灰烬。
风岐终于开口,与第一道女声一般无二的讥诮:“你是在对我,发怒吗?”
雪与血渐渐融为一体,在她眼前缠绵辗转,化作浓重无边的一场雾,雾中水汽蒸腾弥散,她本愤怒的心被平和渗入。
雾在消散,散出一片缓缓流淌的宽阔河流。
耳边有数道女声响起,她们在唱她先前唱过的歌谣,里面夹杂着哭声,或许还有人在呼唤,但是她听不清,什么都分辨不清。
她揉了揉眼,努力辨认这条看着无比熟悉的河流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雾中河上,竟凝出两个女人的背影。
她发足狂奔,她们同时侧身,是要回头望她。
一瞬间,梦与雾,同时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