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肩接踵的长街尽头缓缓走来一对年轻人,小娘子着碧色对襟高腰襦裙,郎君穿浅青色的纱縠圆领袍,乍一看甚是相配。
大周民风开放,熟识的郎君娘子上街玩耍,伴游嬉戏乃是常态。
“油果子吃不吃?”秦艽手里摇着扇子,心情大好。
薛灵玥眼珠不错地盯着几丈开外的一对主仆,随口应他:“不吃了,撑得很。”
秦艽又问,“糖葫芦呢?”
薛灵玥勉强移开视线:“一会儿跟丢了人就赖你。”
“那给你记着,一会儿再吃。”秦艽轻笑几声,两人跟着那对主仆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堂中伙计一见二人,即刻热情地迎上来,脸都笑成一朵花:“郎君带娘子选点什么,今日小店新上了江南道的烟萝纱,在长安城中还是独一份呢!”
薛灵玥这才注意到店中装潢奢靡,金玉锦绣,入眼处全是上等的丝绸料子。
秦艽漫不经心地晃晃扇子,“行,就它了,拿来给——”
“诶,我想看看那位姐姐挑的花样!”薛灵玥一指,杨穗的背影恰好消失在楼梯转角,一缕妃色织金的烟纱一闪而过。
伙计回过头,笑道:“娘子好眼力,您先移步楼上吃茶,我这就给您拿去。”
男客不便入试衣的阁楼,把秦艽留在堂下,薛灵玥提着裙子,悄声拾阶而上。
杨护共有三女,长女远嫁多年,次女在雍州为官,唯有嫡出得小女儿待字闺中。今日杨护一早便进宫去了,二人也算凑巧,遇上杨穗出门闲逛。
试衣的阁楼并不算大,只有两间供客人试衣的去处,之间以厚厚的布帘隔绝,划出一小方空间。
才倒上茶水,送衣的婢女便来了。
杨穗占了一间,薛灵玥抱着衣裳走到她隔壁。
“小姐,这颜色会不会太艳了些,家主见了又要说您。”
厚厚的毛毡帘子隔绝了周遭,让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
杨穗娇声道:“才不会呢,阿耶最疼我,离秋闱没多少日子了,得快点把人定下来才行。”
“小姐,那方郎君没了,咱们还找什么人?”小丫鬟声音低低的。
杨穗一哼:“你可真是傻,天底下读书人那么多,死了一个还有一大堆呢!”
小丫鬟不懂关窍:“那您等放了榜,从那些个中举的里挑个,岂不是更好?”
“榜下捉婿都是土财主才做的事情,长安城里的青年才俊,哪个不是被人先订下了,等放榜的时候,就剩下那些没人要的糟老头了。”
“小姐说的是,那奴婢看刘郎君就不错,大方又体贴,不像方郎君家资微薄,连个像样的脂粉都没送过,死了也好!”
“呸呸呸,死者为大,混丫头你给我积点口德!”
“小姐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杨穗正色道:“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在外的言行就是我的脸面,我以后可是要做诰命夫人的,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出嫁时就不带你了!”
“小姐……”隔壁传来丫鬟低声的哀求。
“唉,不过你有一点说得倒对,这男人呐,荷包和眼睛在哪儿,情意就在哪儿,愿意花钱又肯花时间和心思围着你转的,便是真心爱慕了。”
薛灵玥屏息凝神趴在隔壁,对这番从未听过的新鲜道理暗暗咂舌。下意识凑得更近,想再听真切些。
“小姐说的是,您福气大,铁定嫁个好郎君!”小丫鬟欢喜地应和,“就说上次刘郎君看到您与方郎君去惠宁寺,那脸上可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奴婢瞧得真切,定然是吃醋了!”
“呸,你吃了他好处不成?”杨穗轻轻嗔笑:“这话万万不能到人前去说,郎君都好面子,可心里又像个孩子,心仪哪个女郎就觉得人家是他的,旁人多看一眼,都恨不得像狼崽子一样呲牙,你若是捅破,他恼也要恼死!万一再遇上傻得,误以为咱们刻意拿乔,就得不偿失了。”
一番侃侃而谈的阔论犹如灵犀点破迷雾,薛灵玥听得激灵,心中一阵恍惚,脑海迷迷糊糊显出张清俊的脸……
小丫鬟音调高了些:“小姐,您真厉害,懂得这么多道理!”